浦澤直樹的漫畫《20世紀少年》有一幕讓我十分感動。那還是第一冊,主角遠藤賢知和童年時代的玩伴們聚首在小酒館裡,彼時他們都已是三十多歲的男人了。有人突然想起了童年時大伙兒一起埋在樹下的寶藏,他們一路走回已遭時代無情變遷的昔日場景,在挖開那個生鏽鐵盒之後,才訝異於裡頭玩笑似的裝滿了玩具蛇、泡麵、色情海報、玻璃珠和紙牌。

「下次打開這個罐子,就是地球面臨重大危機的時候。我們要保護地球,不受敵人侵略!」

想起童年立誓時,在日光樹影底下的理直氣壯,原本醉意微醺的男人們竟都低頭靜默起來。我總是會想起這一幕。那城市菱角分明的剪影裡,他們之中有人順理成章地成為任勞任怨的上班族,有人放棄理想繼承家業,也有人任由心愛的電吉他棄置封塵;浦澤在那凝鏡定格的停頓時光怦然打動我的是,男人回望如今身影黯淡的自己,心底所閃現的一句話:「我們後來有沒有變成自己想要成為的大人?」
連載八年的《20世紀少年》終於在2008年完結。漫長等待的故事謎底至此彷彿都已不再那麼重要了。我始終都認為,浦澤直樹的《20世紀少年》是向一個時代充滿著愛意和不捨的告別。那幾乎無處不在的懷舊符號:阿姆斯壯登陸月球、1970年的大阪萬國博覽會、時光膠囊、鐵人28號、保齡球風潮……那幢由滿牆的Sunday漫畫週刊和老舊玩具所堆疊出來,恍若隱喻那樣存在於現實的寂寞之屋。還有最後等待主角登場,構圖和氛圍都像極了1969年胡士托音樂節的搖滾演唱會。連主角化名「矢吹丈」,都是對70年代日本漫畫《小拳王》的致意。

所以,由「朋友」處心積慮塑造出一個龐大且相當一廂情願的未來場景,並沒有更先進且充滿金屬感的科技設施,反而回到蕩漾舊日光度的蕭條和70年代的緩慢節奏裡。這不免要令人猜想,這樣細節繁複而無用的世界,原來才是浦澤直樹一開始就執意想要拼湊出來的偉大的懷舊廢墟?

我深深為此迷惑。

記憶中蠢蠢欲動的童年回憶總是因此被浦澤輕易牽扯。孩子們自那尚未踏實的現實之中所一起創造的一處隱喻世界,永遠都那麼純粹而精彩。每一個長大之後的男孩,大概也有類似於漫畫場景那樣的記憶:在草坪上歡快追逐、群黨的秘密基地、賣零食的阿婆、機器人卡通片……那時日光澄清,壞人還沒有變壞,我們都是正義的一方,在午後陽光自葉隙撒漏、瀰漫濃厚青草氣味的秘密基地裡,大聲而堅毅地約定:將來一定要一起拯救地球啊!

和48歲的浦澤直樹一樣,和我們一樣,《20世紀少年》的角色們從孩童長成了中年。浦澤召喚術之下建構的末日世界裡,最後靠這幾位大叔大嬸完成了兒時許諾的英雄任務。然而有時我會從他們臉上和嘴角的刻痕(他們曾經是那樣的孩子哩),看見那些因為災難而大片大片被虛擲的時光——他們一下子就變成了中年人——而動容於他們捍衛兒時夢想的堅持。

如果,如果這一切可以重新來過的話……

回到那個被允許無償浪費的時光吧。他們曾經各自在家裡守著電視直到凌晨四點,那是阿波羅11號登陸月球的實況直播。然而和預期見到的壯麗宇宙全然不一樣的是,因為收訊不良,電視上只是一面雪花紛飛的模糊影像。那其實是沉悶無比的漫長等待,但他們卻都那麼堅定的相信,未來會因而變得更好。像在《21世紀少年》完結篇的最後場景裡,少年賢知穿著校服一個人躺在學校的天台上,塞著耳機聽T-Rex的歌。只要心裡淌流熱血,不管現實是多麼巨大而艱難,一切一切都會慢慢地變好吧。

因為正義是不會死的。

(原發表於:Men's Uno(大馬版)五月創刊號)




20世紀少年要上映真人電影版了,而、而且還一連拍三集!既然都看了真人版的死亡筆記和TOUCH,似乎也找不到什麼理由不去看唐澤壽明扮演的遠藤賢知。(雖然我對唐澤壽明的印象始終停留在白色巨塔裡頭那個髮蠟油亮的醫生……)記得曾經在果醬短片集(Jam Films)看過導演堤幸彥的一部小短篇《鹿尾菜》(HIJIKI)。講一個可憐蟲,在某屋子裡挾持了三個婦孺。他不敢下手殺人,樓下又圍滿了警察,在進退維谷的膠著狀態中,反被人質相激勸誘而慚愧決定自首。走出陽台之前,他一大口一大口吃掉了桌上的鹿尾菜……短片裡誇示以至怪異滑稽的角色,也有著被現實磨難壓擠的世故與自傷。私覺得,那是果醬一眾導演的短片裡拍得最好的一部。(雖然岩井俊二的ARITA也很有趣啦→請看廣末涼子表演吞蛋╳2)

呃,鹿尾菜真的這麼難吃嗎?

離題了,上網先看20世紀少年的預告片吧(http://www.20thboys.com)。按進它的演員陣容,還真的會讓我期待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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