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進小學的校園,恍惚不知那是夢中。風吹過整排的阿勃勒,抬頭看,樹葉全都在光裡躁動,枝椏上的黃花一片一片落下來,像黃色的飄雪。他對眼前一切皆無比熟悉,但在那個夢中,什麼聲音都聽不見。他踩在花瓣如毯的腳步,濕濕軟軟的,無聲無息,像貓經過一樣。他一個人慢慢走過籃球場、廁所、佈告欄和禮堂,整座校園空無一人,沙地上卻滿佈小孩子錯落的鞋印。黃昏的日光把樹影都拉長,拉到課室的走道上。廊外還掛著三個紅色的消防砂桶,他彷彿為了確定什麼細節,還特地走去看那鐵桶裡有沒有裝著細砂。

一整排課室都上了鎖,門窗的木框剛剛髹了天空藍的漆色,鮮艷又有些微微刺鼻的氣味。偏斜的夕陽照著玻璃窗,折射耀眼的光。他找到了自己當年的課室,六年B班。就是這裡嗎?但他推不開課室的門,玻璃百葉窗都是塵,什麼也看不清楚。他伸手掰開了一片玻璃窗,從縫裡窺見課室的木桌木椅排列整齊,那些桌椅如今看起來都好小巧好可愛。木桌上有一道淺溝,一支鉛筆被主人遺忘在這裡。他如回到往日時光的場景,墨綠色的黑板留著板擦揮拭的灰白痕跡,老舊的電扇沾滿了一小叢一小叢的黑垢。他看見自己十二歲時畫的水彩畫,仍然被貼在課室後面的壁報上,原本明亮的顏色在凝滯的空氣裡顯得有些暗啞。

這時候在一整片寂靜之中傳來一陣細微的樂音,明顯卻又遙遠。像是從舊式收音機播放的流行歌曲,模糊歌聲,濛濛的輕快鼓點,恍若刻意被什麼蓋住了聲量。他站在課室的走廊上,仔細聽了一陣,一首歌不停地被重覆回轉。他記得,那是伊能靜和巫啟章合唱的〈我是貓〉。他循著聲音走到隔壁的課室,陽光此刻已經暗下來,整排課室都沉浸在一片灰濛之中,惟有隔壁課室的門縫卻透露一線螢綠的淡淡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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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Dec 12 Mon 2011 15:24
像密封的盒子長出了蕨草
像你每夜每夜臨摹字的筆劃
總是無法阻攔更多細節
溢出虛線的方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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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leep.jpg

家裡買了電視機,卻沒有接天線,也不想簽購衛星電視節目。電視掛在牆上,一框黑色,竟是平日靜默的時候多。通常是兩個人晚餐吃過,洗了碗,把電視接上電腦,看一下台灣的康熙,也追每週一集的日劇。一日將盡,如船卸下了錨。近日看一齣叫《深夜食堂》的日劇,十分喜歡。說日本新宿的巷子裡,有一間從凌晨十二點開到早晨七點的小店,店裡沒掛菜單,但你點的菜,老闆都會做出來。店老闆是個沉默之中年人,總是抽著煙。而凌晨時分來光顧小店的,大都是這座城市在停止運轉、沈寂休眠之後,被離心力拋出秩序正軌的落魄者、外鄉客、黑道混混、脫衣舞孃……那些如星際大戰坐在吧枱上形色各異的畸零之人。而他們有些才從日間扮演的角色釋放出來,結著鬆脫的領結,或身上的OL裝顏色驟然黯淡,所有人在店裡皆泛著一種疲憊又鬆塌的觸感。當然,每個人都有一個故事。有一位黑道大哥每一次都點孩子氣的章魚香腸,他少年時差一點帶領學校打入甲子園。他坐在幽暗的小食館裡一面啃著章魚香腸一面回想過去。有一個打工的美麗女孩在那群畸零人之間恍若發光的仙子。女孩為了不爭氣的男友辛勞工作,在柏青哥店扛著一箱箱沈重的彈珠。每天下班之後,她都會來深夜食堂,點一客和式炸雞。天天都一樣。由於工作實在太累了,女孩總是在等待餐點的時候,手撐著下巴就在座位上犯睏睡著。這時候,每個店裡的客人都會變得無比善良,刻意放低聲量,惟恐把她吵醒。女孩長長的睫毛輕顫。而所有人都久久不去,安靜喝著啤酒,欣賞少女安祥之睡容側臉,彷彿那就是一整天辛勞和委屈之後,唯一的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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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Oct 19 Wed 2011 16:33
  • 女優

少年時曾經被一幕AV場景觸動:那如常是猥瑣男上下其手而校服女孩欲拒還迎的公式劇情,床褥狼藉,兩人都已激烈完事。攝影機的鏡頭停留在女孩小腹那灘透明液體之上,而幽深暗色的部份皆被上了馬賽克。汁男起身拿衛生紙,我們都知道已經ending,沒有延伸的劇情了,而這時候,女孩卻躺著哽咽起來。她彷佛一瞬之間成為故事以外的人,沒有按照原本的公式向觀眾道謝(請多多指教哦)或搬演激情過後意猶未盡的表情,卻用白瓷一樣的手臂遮著眼睛,想阻擋不斷的淚水。那一刻她是那麼害羞且稚氣。攝影師這時才察覺女孩在哭,把攝影機從遠鏡頭又搖了回來,對準了女孩尚未褪去潮紅的臉,特寫那一道淚痕映光。這樣女孩又有些尷尬了,她別過頭,卻無從逃離鏡頭和燈光,只好努力再擠出笑容,眼淚卻又不聽話泊泊流出來,把白色的枕頭都沾濕一大片。他們用日語問了她什麼,女孩搖頭說沒關係,沒事的。沒有人知道,我曾經在幽暗房間裡獨自目睹這一幕。那突槌情境卻觸動了少年的我。我始終相信那位女優的眼淚是一整段影片裡唯一的真實。也許是一個無名女優自棄的委屈或自傷,終於在某次青春虛脫的表演之後潰堤而出。那原該是那個房間之外的故事小節(我們不應該看到的),卻像不小心穿透了夢境之隔膜,且不曾被刪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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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靠窗的座位望去熟悉的街口,我們曾經相約於此,我們曾經分別於此,揮一揮手就是長長遠遠的,各自的人生。樹的影子在夏末初秋的光裡緩緩拉長,而警察攔下了逆向行駛的機車,而少女們如一群白鷺拍振著她們的光翼,提著長腿涉過柏油路上的白漆線,短裙擺蕩落一路碎花。流浪漢不曾被驚醒。一雙黑色的校鞋踩過一段爵士的音階。一隻狗歡快跑過去了,牠的主人追著牠的影子跑過去了。我們總是在同一個季節回到這裡,總是隔日天晴的懶洋洋的氣溫。沒有人想過留下搭著肩的照片,陽光那麼好,讓人忘記了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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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婉蜜,謝謝評審。我的母親過世之後,留下的遺物之中有兩本手抄的歌詞本,裡頭都是六十年代的民歌。那是我還未出生的年代,以及母親不曾對我提起的青春。這兩本歌詞本我一直收著,後來卻不小心被白蟻吃掉了裡面的字跡。如今我只能用文字,去補綴那些消失的篇章。青春輓歌,獻給我的母親。我也要感謝我美麗又嫻慧的妻子翁菀君。做為一個創作者的另一半,她所要承受的壓力,比其他人更多。更況且我不只寫作,還畫畫,十分任性,感謝她一直陪伴在我身邊。此外感謝星洲日報,九月之後我即將離開這個大家庭,對棄業想專職創作的我來說,這筆獎金十分重要,也顯得格外有重量。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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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回娘家。而我一個人睡至近午,還賴在床上看書。窗外遠遠就傳來收舊報紙的播音,隨著羅里緩慢靠近,又緩緩遠去。搔了搔頭,仍按步就班刷牙,刮鬍子,洗臉。踢亂的被子卻沒有摺好,想偷懶明早再摺,反正妻也不會知道。下樓到冰箱找什麼吃的,凍成磚塊的紅豆包。優格。餐盒裡有折好洗過的菜葉、鮮蘑菇、番茄、一截香腸,正好下午炒飯。晚上再把半包妻吃剩的出前一丁煮了,加一顆蛋,一點泡菜就好。心裡做了決定,也就不再去煩要不要出門吃飯的事。一邊煮熱水,一邊把昨天的報紙又翻了一遍,連夾在裡面的廣告紙都看。窗外陰陰的,寫了簡訊問妻,你那邊有沒有下雨?才寫完,雨就下來了,又跑上樓把窗子關好。雨滴無力,輕柔滴在屋瓦上,隔著玻璃,彷彿很遠很遠的雨聲。望去院子,草地才割過一輪,枯枯黃黃的草莖正要開始冒出綠色,下一場雨正好。廚房的水壺這時燒開了,嗚嗚長鳴催促,趕著下去把煤氣關掉。忘了妻把茶包放哪,又在櫥櫃裡胡亂翻找一陣。打開一道道櫃門,依歪依歪。仔細聽著整個屋子在寧靜時刻發出的各種細微聲響。水壺仍噗噗冒煙,客廳的電風扇輕輕咯啦地響。風把報紙翻落地上。窗外細雨,怎樣還有麻雀吱喳飛過。對面鄰居打罵小孩,小孩哭逃到馬路上,驚跑了躲雨的野貓……這才想起,已許久不曾獨自在家,時光彷彿慢了下來,坐在沙發上剪指甲,空氣濕濕的味道,一個人和一間屋子和平共處,安靜地等待妻明天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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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敵升空的同伴像白鳥一般無聲墜落/但他戴著飛行帽/在那一瞬間/多希望自己只是灑在河面上的光——駱以軍.天平

終究我們還是被推往日常,黃色的衣服曬在屋外,風乾了又吸飽午後的陣雨。嘶啞的喉嚨正在緩緩痊癒。擦傷的膝蓋結了一劃一劃的薄薄的痂,一面看書,一面就忍不住想把它剝下來。我們曾經無聲潛入一夜空寂的城,在陽光晃亮的街角相遇,不曾交換名字,但我在人潮之中緊挨過你的肩膀。想像你也和我一樣,如今身處在這座城市的某處,光影駁雜,瑣碎和喧嚷一如往日熟悉。隔天起床,坐在床沿仍想起昨日光景,還是要準時上班,還是阻塞在高速道上任由時光騰騰蒸散。望去窗外光霧,一層玻璃隔開了時間,以及我和你之間的溫差。但我們都曾經一起看過,淡藍的水柱在天空劃過一道一道柔光的弧線,煙霧底下我們失散又重逢。我那時淚流滿面但第一次不畏讓你看見。但我已不復記憶你的容顏,細節一點一點流失,只記得我們的頭髮都濕透了,貼著額頭,髮稍滴滴水珠映著午後日光。濕透的馬路如今也乾了,我想像清晨穿著反光條的清潔工人掃去道路上零落的菊花瓣(多希望自己只是灑在河面上的光),從喧鬧又回到安靜。終究我們被推往日常,隱身在我們曾經呼號的街道。城市恢復了它巨大又陳雜的模樣。那曾經是我們無能寫實的世界,我們經驗如此匱乏,只是我們從相遇那時開始才擁有更多的想像,關於迎面粗暴的痛擊,關於我們,以及這座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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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Jun 21 Tue 2011 16:19
  • 浮島

island.jpg

有一段時光,我住在台北萬隆捷運站附近的老舊公寓,大概是處在不知道應該執拾包袱回鄉或繼續留在台北,那樣恍惚拖拉、遲疑又彷徨的低光情境裡。我住在公寓四樓,樓頂沒有加蓋,走上去就是一個空置的天台。並不是日本電影裡那種,泛藍濾鏡底下有人曬著白色床單,或優雅擺了白漆桌椅的風景。那其實更像一處被棄置的空間,堆放了摺疊梯、油漆桶和橡皮水管那些雜物,石灰地板的隙縫間長了幾叢搖晃的雜草。我有時夜裡在房間待得煩悶,就爬上天台吹風。晚上也看不見什麼星星,看去的風景也不遠,層層疊疊被其他樓宇遮住了。往下俯望那些小巷子,有機車噗噗開過,一隻野貓拈著腳步停下,腳掌懸著,狐疑許久都沒放下來。沒有人察覺這些,也不會有人抬起頭來,看見我身處的天台,卡在半空中,恍若一座灰色的浮島。

我曾經帶過我的朋友少尉爬上這座天台,我的秘密浮島。那時我的朋友少尉為了拍一部關於旅台學生的紀錄片而找上了我。他說,喂阿半,就拍拍你日常的生活嘛。而我心虛極了,沒有人知道,那段離開學校之後的日子,確然是我最空白且貧窮的時光。我不敢告訴我的朋友少尉:「呃,我每天晚上看第四台到天亮才睡著然後起床了什麼也不想做也許久沒有寫小說了,就這些,這些怎麼可能值得被拍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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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Mar 30 Wed 2011 12:43
  • 名字



我初中三那時為了準備政府會考,在一個老師家裡補習英文。那群面貌黯淡又疲倦的同級學生當中,有個姓何結果被大家謔稱荷包蛋的怪異傢伙。他總是落單,功課奇差,連補習老師都把他遺忘在課室角落,任由他默默在暗角裡凝成一抹稀薄淡影。我和荷包蛋不同班,然而他為了要追我們班的一個美麗女生,老是跑來跟我套交情,跟我東拉西扯有的沒的。有一次,他特地坐到我的旁邊,低聲秘密跟我說了他的計劃。他打算在女孩生日那天,在她家的信箱偷偷放一朵玫瑰。我聽了有些猶豫,不知該不該幫他。但他說,哎你免驚啦。他只想送花,絕對不會附上自己的名字,不會留下任何指涉身份的線索。因為他是那麼篤定絕望地知道,他心愛之人永遠不會喜歡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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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窗還是一整片的窗。

駱以軍的照片讓我想起去年和阿菀到香港的旅館住處,掀起窗簾,對面即是一整片連結的窗口,佔據視野的全部角度,恍如不小心走進魔幻的結界之中,無從再看見之外的世界。那時我每天早上,等待阿菀化妝的時候,都站在窗簾後偷看對面那些窗子之內的動靜(哎同樣就少了一件望遠鏡),如觀察白蟻在玻璃箱的巢穴之中鑽營,那些晾曬的衣服隨風浮現又隱沒。想起之前在Discovery頻道上看到的,有個香港男人將他的單位整個拆空,用滑輪、栓子和間隔板,重新建構了房子的各種功能空間;浴室或房間皆可以像變形金剛那樣,折一折,推一推就藏匿起來。想要洗澡就先把廚房嘎啦嘎啦折起來,或者晚上睏了就把客廳嘎啦嘎啦滑開變成睡房。然而我始終不曾走進眼前這些超現實的房間之中。我們總是在外圍的市街蹓躂,裝成當地人在超市買啤酒和零食,總是不時遇見罵街的瘋漢,每個人都在他面前若無其事地經過。阿菀聽懂粵話,說,大概是遭受什麼人陷害,被公司裁員了。我們匆匆低頭走過那個狂燥之人,不敢接觸他的眼神。回到房間,常常都已是晚上,對面的窗子零零落落打起了光,因為距離的關係,一些逆光的暗影,也看不清彼此真正的樣子,彷彿才安心,我們都不知道我們此刻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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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Mar 10 Thu 2011 11:50
  • 藥煲



還留著童年時喝藥的記憶。藥煲擱在炭爐上,經過一日文火熬煮,一整個屋子都彌漫著的那種濃重草腥和木質的氣味。暖熱的柔光氛圍,彷彿廚房窗戶都被熏得霧氣氳氤。現在回味,有一些懷念,但小時候最怕的就是煲藥的味道。那長日時光,水火藥材細細滾成一煲暗色湯水,五碗水煮成一碗,真稠,最終還是要忍著那苦,咕嚕咕嚕喝下。總是在家門口聞到那藥味,就盡量蹓躂在外不回家,拖多久是多久,一直到天色昏暗,玩伴逐一散去,還自己待在溝渠裡抓魚,縮著身體,以為母親就看不見。終究還是會被大人提著回家,一碗黑色的湯已經擱在桌上許久,還有幾絲蒸汽縈繞出來。母親坐在旁邊監視,怕我偷偷又把藥倒去水槽。我姐特地從客廳跑來廚房看好戲,教我:「用手捏住鼻子,嗅不到味道就不會苦啦。」依言一手捏住了鼻子,一手扣著碗,伸長了脖子,把藥湯倒進張大的口。那燙熱的苦味會嗆人,喝完一陣暈眩,眼淚鼻涕都流了出來。母親把酸梅罐子打開,說:「哪有這麼苦?含一顆酸梅就好了。」姐姐在一邊幸災樂禍,過了不久就輪到她,手肘在學校運動會上摔到脫臼,回家的時候重重疊疊包著白色的紗布,一整個月苦著一張臉。母親又蹲在廚房裡,給炭爐起火,不久滿屋子又彌漫了煲藥的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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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Dec 06 Mon 2010 17:55
  • 鏡子



小肆的手指穿過綿也的頭髮,剪刀湊上指縫間的髮絲,一撮頭髮就從刀口跌落了。綿也安靜地靠坐在床上枕頭。她的衣領別著一張白布,用髮夾夾牢,上面綴滿了碎髮。綿也低垂著頭,睡了一樣。小肆停下剪刀,看著鏡子裡的綿也,用手指比擬著兩邊耳鬢的長度。鏡中房間,和上次來的時候沒什麼不同。牆上貼著過氣明星的海報和風景月曆,書桌上有一張綿也去海邊玩的照片。照片裡棉也一個人穿著校服站在海灘上,海水映照日光刺眼。那時的綿也留著及肩的長髮,用手攏著頭髮怕被吹亂。房間裡有隱約的歌聲,他們還用收音機小聲播放綿也喜歡的卡帶。一台小電扇吹向同一個方向,把窗簾掀翻得焦躁不安。窗子卻關上了,屋簷有雨水不時滴落的聲音。雨下了好久。小肆輕撫過綿也蒼白的後頸,把瑣細的髮屑掃下來。他用剪刀仔細整修綿也耳邊的髮腳。一個下午過去,彷彿怕剪錯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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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的巴士站。黃色的友聯巴士承載最多回憶,卻都已經結束營運了。

傳了簡訊給弟,說正在開車回家。剛過了州界,車子的收音機發出沙沙雜聲,已經接收不到平常聽的電台頻道。妻坐在左邊,伸手調較收音機,竟是響亮喧嘩的印度歌曲,按了一陣,最後還是把收音機關掉了。而路仍不斷伸往夜闇,一輛車子從後頭閃燈,加速超前。妻坐了起來,望去窗外遠方,突然指著夜空,說,今晚星星好多。我往外瞄了瞄,仍是那一片熟悉的夜空。少年時搭夜班巴士在同一條路上趕路回家,從Pudu車站沾染滿臉油光塵垢,一身疲憊在搖晃中睡去。有時恍惚醒來,掀開霉味的布簾想看看到了哪裡,沒有光害的晴朗夜空,竟然都是星星。妻像孩子一樣開心,想是城裡公寓望出去的皆是稜稜角角,已許久未曾如此仰看寬廣天空,彷彿那些繁星都是自己擁有那樣。

父親過世百日,弟打電話來說,回來幫忙折些金銀紙。頭七到七七,來回開車三幾小時趕路,也已不覺得累了。摸摸褲袋,還好沒有忘記老家大門的鑰匙。想起剛到吉隆坡工作的時日,在公司附近租了間小房。因為和房東同住,規矩頗多,索性下班之後就一個人鎖在房間裡,坐在床邊打開罐頭,配著打包回來的麵飯胡亂吃掉。那個房間彷彿一幅曝光過度、細節皆被逆光吞沒的照片。習慣了順手按下喇叭鎖,把自己鎖起來。有一次趕著上班,竟恍神把整串鑰匙鎖在房裡,一整個屋子無人,又不敢打電話勞動房東幫忙,於是就在陌生的屋子裡尋找備匙。拉開一個一個抽屜、櫃門,小心翼翼地翻找那些幽微細節,卻深怕留下任何事物移動、掀翻過的痕跡。一直搜索至廚房,摸到後門的鑰匙,打開了鎖,還要想辦法翻過屋後籬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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